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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國家圖書館古籍修復專家杜偉生

王 玨 李亞鴿

    圖①：杜偉生工作照片。資料圖片　圖②：亟須修復的破損書頁。李亞鴿攝　圖③：已修復完成的古籍書頁。李亞鴿攝

　　我們這行路很窄，但是很長。
　　——杜偉生
　　
　　不久前，來自埃及、伊拉克、約旦等10個國家的20名文物修復專家來到寧波天一閣博物館，學習紙質(zhì)文物修復“真經(jīng)”，并且受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委托發(fā)布《古籍與文書修復導則》。古籍修復這一不為公眾熟知的行業(yè)重新進入大眾視野。這到底是一份怎樣的職業(yè)？記者走進國家圖書館總館一隅，走近古籍修復專家杜偉生和他的團隊。
　　救書如救命，須臾不可怠
　　“前代書畫，傳歷至今，未有不殘脫者。茍欲改裝，如病篤延醫(yī)，醫(yī)善，則隨手而起，醫(yī)不善，則隨劑而斃?！倍艂ドX得自己的工作就如清代《裝潢志》所描述的，他把自己形象地描述為書的全科醫(yī)生。
　　在中國國家圖書館從事古籍修復30多年，杜偉生對書籍有一種親切感，說起古籍修復如數(shù)家珍。修復前先要對古籍進行“體檢”，針對霉變、蟲蛀、缺損、酸化、老化等不同情況，制定適合的醫(yī)治方案。補破最為重要，其中的溜口，即對古籍的書頁進行修復，是關(guān)鍵的一環(huán)，因為人們經(jīng)常翻，書口就會有裂縫，需要將這些裂縫補好。拿一個皮紙條，用很稀的糨糊抹在書頁的反面，貼在破口處。杜偉生說：“皮紙條要非常薄，幾乎可以用薄如蟬翼來形容，不能增加書籍厚度?！?br /> 　　每天杜偉生坐在自己位子上，身邊是陪伴幾十年的工作臺，兩米見方的臺子上，擺滿已經(jīng)修復好的書籍。那臺子好像是一張為古籍續(xù)命的時光機，無論經(jīng)歷時光怎樣的打磨仍然熠熠生輝。工作臺上的大理石壓著已經(jīng)修復好的書頁，桌面上還放著糨糊、毛刷、噴壺等工具?，F(xiàn)如今，工作臺旁坐著許多年輕的修復師，田婷婷就是其中一位。她用噴壺灑一片水霧，書頁字面向下舒展在工作臺，手持毛刷將破洞邊緣打濕，再將竹紙托補上，用鑷子將邊緣移除，一個兩厘米見方的破洞在她手下補好，可謂是，“敢撿殘山取剩水，補懸便可起云煙。” 經(jīng)過他們的妙手回春，殘破的古卷，延續(xù)了生命。
　　如今，杜偉生修復古籍已經(jīng)有40多年。1974年3月，當了5年兵的杜偉生退伍，被分配到現(xiàn)在的國家圖書館文獻修復組。一開始沒什么事做，就站在老師傅后面看，慢慢地做清理殘頁、調(diào)糨糊、打補丁等一些簡單的修復。雖然當時老師傅文化水平都不高，但古籍版本知識非常豐富，哪個朝代的古籍版本看得很準。隨后，杜偉生進入北京大學圖書館系古籍整理進修班，系統(tǒng)學習古籍分類和編目知識理論。一年后，再次回到圖書館，修復古籍就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　　他告訴記者，修復一本平均80頁破損不嚴重的書籍，每天工作8個小時，也需要三五天。現(xiàn)在，國家圖書館有敦煌遺書等四大鎮(zhèn)館之寶，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至今，杜偉生一直參與修復敦煌遺書。他說，與敦煌遺書結(jié)緣二十幾年，每每打開書卷，就像在閱讀它的人生一樣?！皯?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如履薄冰。”杜偉生這樣形容自己修復時的感受。“修壞了，那就是千古罪人！”敦煌遺書最大的困難在于這批文獻涉及多個朝代，各種不同的紙張，每冊每頁的破舊程度都不一樣，必須反反復復研究，尋找合適的方法對癥下藥。2002年，他著手修復《永樂大典》。最大的難點在于材料。它封面用的是一種生絲，為盡可能找到一致的材料，國家圖書館的10位修復人員，在北京各個綢布店搜尋。修復人員還找來絲綢專家，深入分析生絲的成分，和《永樂大典》封面的絲綢材料反復比較，力求盡善盡美。
　　最難修復的是已經(jīng)成“磚頭”的古籍，就連分頁都很難，基本像一塊板磚。遇到這種頑疾，只能用蒸。將書放在蒸籠內(nèi)熏蒸，隔幾十秒就要拿出來，看能否剝離。如果不行，再繼續(xù)蒸，如此一頁頁剝離，周而復始。
　　守得了寂寞，堅守住傳承
　　歷史上，古籍修復師是個高度繁榮的行業(yè)。宋代以后，修書就成了一門手藝。明清開始有了裱褙胡同，有了專門的聚集區(qū)，從業(yè)人數(shù)擴大，說明行業(yè)發(fā)展。后來因為戰(zhàn)亂古籍修復一度消沉。再次繁榮是新中國成立后，當時很多圖書館的古物都是從廢品站里搶救出來的。杜偉生和他的團隊，在這份小眾甚至邊緣化的工作上，堅守了很多年。
　　“不遇良工，寧存故物?！倍艂ドf道：“我們繼承過去古籍修復可逆的原則，將來如果有更好的修復技術(shù)出現(xiàn)，便隨時可以改用先進的技術(shù)，更好地保護這些古籍?！?998年， 杜偉生在原始紙漿補書機的基礎上改進，第一次將紙漿補書機運用到古籍修復中，大大提高了修書效率。一張千瘡百孔的書頁，浸入紙漿補書機的水里，通過設備自動運行，慢慢填補了破損的小孔。再把這張書頁取出來晾干，小孔就被完好地彌補了。
　　“‘好人’不愿意干，‘賴人’干不了”是古籍修復行業(yè)的現(xiàn)狀。修復的人要掌握一些古漢語、版本、美學知識；古代造紙和印刷技術(shù)方面也要了解些，生物、化學方面的基礎知識，也要懂一點。但令人欣喜的是，全國現(xiàn)在有數(shù)十所學校設立古籍修復專業(yè)，復旦大學、中山大學也已經(jīng)開始招收研究生，北京的民辦大學也在做這件事情。
　　國家圖書館的善本古籍與普通古籍，一共有200余萬冊（件），有1/3存在各種形式的破損，其中有近1/10處于瀕危狀態(tài)，亟須修復。而每年古籍修復人員平均修復幾百冊，最多1000冊，修補的速度遠不能滿足需要。2007年國家成立古籍保護中心，承擔全國古籍保護的工作。目前已舉辦將近20期培訓班，每期有30—40人次。各地圖書館自此后建立古籍修復室。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古籍修復師規(guī)模最大，在編人員17人，加上返聘的人員共21人，但是他們只占國家圖書館在編人員的1%。
　　“干一行，愛一行。”從業(yè)40多年，杜偉生覺得對于古籍修復不僅僅是珍惜，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感?！熬秃孟襻t(yī)生給病人看病，能讓破損古籍重新利用就是對我最大的認可。”人類的文明在紙上傳承了上千年，古籍修復技術(shù)是依托紙的，紙是互聯(lián)網(wǎng)取代不了的。杜偉生說道：“只要有紙質(zhì)書籍存在，我們這行就有存在的必要，哪怕最后就剩一個人。我們這行路很窄，但是很長?！?br /> 　　本版制圖：張芳曼 蔡華偉

（責任編輯：秋彤）